2012年12月10日10:45  來源：檢察日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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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12月6日是星期四，全國中小學正常上課�？墒�，家住上海市浦東新區(qū)、今年15歲的女孩占海特只能在家自學。

　　進入12月，各地2013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網(wǎng)上報名工作陸續(xù)開始。按照教育部等四部委《關(guān)于做好進城務(wù)工人員隨遷子女接受義務(wù)教育后在當?shù)貐⒓由龑W考試工作的意見》，全國31個省(區(qū)、市)年底前出臺具體政策的倒計時已然開啟。占海特更是期待方案的出臺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。

　　滬女孩拒回原籍中考被斥“蝗蟲”

　　占海特的名字，取自“珠海特區(qū)”，那里是她的出生地，也被她視為“第一故鄉(xiāng)”。上海被小海特視為“第二故鄉(xiāng)”。

　　“求學時，戶籍的影響無處不在�！闭己Ｌ氐膽艏�隨父母落在江西九江。上幼兒園時，她要為此繳納贊助費，小學時會交借讀費。第一次明顯的戶籍尷尬，是在她升初中時。很多好一點的公立初中都不招收非戶籍生，占海特只能接受統(tǒng)籌或就近分配。最后，占海特通過考試考入浦東一所民辦“名牌”初中——上海新竹園中學(3000人報名，錄取200多人)，學費每年1.2萬元。

　　“海特不僅成績好，而且各方面都很活躍，但班主任老師無意中的一句‘你沒有上海戶口，可能要回老家中考’，讓她開始沉默�！焙Ｌ氐母赣H占全喜回憶說。后來，他安慰女兒:“不用擔心，到時政策會變的;政策不變的話，就寫信給政府�！鞭D(zhuǎn)眼就到了初三，占海特的成績有了上升，但同學們紛紛收到中考報名的表格、文件等，占海特卻一份也沒有收到。

　　占海特班上非滬籍的同學，大多通過獲取戶口、藍印戶口(2002年以前上海市買房送戶口)、引進人才子女、港澳臺居民身份、外國護照等獲得中考、高考的資格。“也不是沒有辦法，比如假離婚，而后找個上海人假結(jié)婚，就可以讓孩子獲得戶籍;或者通過假收養(yǎng)取得上海戶籍;甚至移民非洲取外國護照。費用都在數(shù)萬不等，這樣孩子可以取得上海中高考資格。但是我絕不會這樣做，因為這違背了做人的準則、擊破了道德底線�！闭既�喜說。

　　占海特和家人開始高調(diào)爭取中考機會。2012年初，占全喜帶占海特多次去上海市政府信訪辦、教委，十幾次跑下來，教委依然回復:“去讀中職校(中等職業(yè)技術(shù)學校)吧，不愿意就回老家吧�！比欢�，老家無人能照顧占海特，她的外婆照看著舅舅們的4個留守孩子，祖母身體不好，祖父已去世�！笆畮啄陙�，除了參加集體活動，我沒有一天離開過父母親�！闭己Ｌ夭辉鸽x開父母，也不愿去上中職校。

　　5月，占海特離開學校在家自學;6月，絕望中的占海特開始上網(wǎng)發(fā)微博呼吁教育公平，爭取隨遷子女在學籍所在地參加中高考的權(quán)利。她的遭遇，得到諸多同情、關(guān)注。特別是8月底，國務(wù)院辦公廳要求31個省、市、區(qū)年底前因地制宜出臺異地高考具體政策，解決符合條件的隨遷子女在流入地高考的問題之后，占海特的博客、微博人氣更高。

　　然而，她也遭遇了一些戶籍人士的攻擊。一些上海網(wǎng)友貼出認為她是“異鬧”，“不愛自己的家鄉(xiāng)，純屬無賴”、“實質(zhì)就是想占北京上海的便宜”等帖子。占海特不服氣，在微博上向滬籍人士發(fā)出約辯邀請。

　　10月25日的約辯，占海特至今記憶猶新。“支持我的家長有30多人，反對我的戴著口罩、墨鏡，拿著大型攝像機的也有近30人。他們一直在罵人，高呼‘蝗蟲滾出去’、‘保衛(wèi)家鄉(xiāng)、保衛(wèi)上�！�，還一邊做出奧特曼雙手交叉的手勢。”

　　新政會否引發(fā)新不公

　　戶籍人士對非戶籍人士參與高考訴求的反對，并非上海獨有。

　　今年10月，北京市也有部分京籍家長找到了北京市教委表達反對之意。家長們擔心，放松對非戶籍人口高考的限制后，無助于實現(xiàn)教育公平，反而會引發(fā)更多高考移民，對本地生源不公平;會對社保資源造成沖擊，導致一線城市房價更高、道路更堵，令居民幸福指數(shù)下降。

　　“其實資源本來不都是本地人的，外地人也在創(chuàng)造資源。外地人到上海北京建房子、賣菜、做清潔……也在為這些城市作貢獻。不能因為戶籍上的差別就區(qū)別對待，說外地人在搶占資源�！闭己Ｌ卣f。

　　據(jù)了解，我國第六次人口普查結(jié)果顯示，2.2億人已離開戶籍地工作和生活。據(jù)統(tǒng)計，2010年，進城務(wù)工人員隨遷子女在流入地小學和初中就學的人數(shù)達到997.1萬。

　　能否允許這部分孩子就地參加中考高考?人們的目光，都集中到了高考這個指揮棒上，隨著年底教育部原則上要求各地出臺異地高考期限的臨近，各地的“異地高考”方案備受關(guān)注，持續(xù)升溫。

　　據(jù)媒體報道，進入12月，各地2013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網(wǎng)上報名工作陸續(xù)開始。31個省(區(qū)、市)年底前出臺具體政策的倒計時已然開啟。

　　據(jù)記者不完全統(tǒng)計，目前我國已有黑龍江、安徽、山東、江西4省明確異地高考標準;北京等24個省市也已經(jīng)正在審批或執(zhí)行中，其中，上海、廣東、江蘇等18個省、直轄市、自治區(qū)將于年底前公布。4個標準明確的省份中，黑龍江要求有高中學籍且高中連續(xù)就讀3年以上，父母有合法職業(yè)居所(含租賃);山東要求有高中學籍、完整就讀三年;安徽的唯一要求是“高中階段完整學籍”;江西條件最寬松，即要求隨遷子女在該省高中階段具有一年以上學習經(jīng)歷并取得學籍。

　　“這4個省份之所以出臺政策早些，主要是因為其是‘高考移民’輸出地區(qū)，而非重點流入地區(qū)�！敝醒朊褡宕髮W法學院教授熊文釗告訴記者，各地之所以觀望猶豫，主要是在考量會否對本地生源的既得利益造成損害。

　　最“難產(chǎn)”的，是“北上廣”。近日，北京教育考試院表示，報名參加北京2013年高考的考生須具有本市正式戶口;廣東明確表示，2013年高考報考者必須具有廣東省常住戶口。上海市政府法制辦公布的《關(guān)于上海市居住證管理辦法(草案)》(以下簡稱“草案”)中把居住證分成A證、C證、T證和臨時證，A證需要達到一定積分，同學歷職稱掛鉤，要參加社保。只有A證持有者的隨遷子女才可以就地參加中高考。

　　“如此掛鉤，95%以上的上海隨遷子女中高考的權(quán)利如何保障?作為隨遷子女，我們在城市中普遍處于弱勢地位，我們不指望得到政府照顧，只希望得到平等的升學機會!”12月2日深夜，在草案征集意見截止前，占海特趕寫了提交給上海市法制辦的一封意見書，落款是“少年公民占海特”。

　　在意見書中，占海特表示，根據(jù)聯(lián)合國《兒童權(quán)利公約》，“締約國應確保不違背兒童父母的意愿使兒童與父母分離”，中高考的戶籍限制讓太多孩子被迫與父母骨肉分離，返鄉(xiāng)參加中高考，必須立即廢除。

　　“草案規(guī)定得太苛刻，明顯讓孩子們‘拼爹’。而孩子也會對父母產(chǎn)生不信任、怨恨情緒�！闭既�喜表示，以學籍為參加異地高考標準是最合理的。這也是占海特的期待。

　　高招配額特權(quán)是癥結(jié)

　　人們對新政施行后“高考移民”的擔憂也并非杞人憂天。熊文釗在接受采訪時表示:“不管異地高考方案怎樣，只要有高考‘洼地’，就會有人前赴后繼去北上廣移民�！�

　　“我說的高考洼地，主要是指北上廣等一線城市在考試資源和招生配額方面獨占優(yōu)勢，特別是北大、清華的錄取名額分配方面�！毙芪尼撜f。

　　這種觀點，有數(shù)據(jù)為證:2010年山東省共有高考考生57萬人，北大、清華在該省招生計劃分別為54人和75人，山東考生考取北大的幾率低于萬分之一，考取清華的幾率為0.013%;而北京當年的高考生總數(shù)為76007人，北京考生考取北大的幾率為0.32%，是山東考生的近40倍;考取清華的比例則為0.29%，是山東考生的22倍多。

　　根據(jù)長期關(guān)注教育公平的武漢大學教授洪可柱測算的數(shù)據(jù)，20多年來，清華、北大在湖北每校每年招生人數(shù)不足百人，在北京每校每年招生不低于500人;湖北考生上清華、北大的平均分數(shù)，比北京市高160分，最高時達220分。

　　“高校招生‘實行分省考試十配額制’是不公平的，是計劃經(jīng)濟體制的產(chǎn)物�！毙芪尼摲治稣f，部屬高校位于地方，在土地、資源等方面都需要地方財政支持，所以難免要向地方傾斜�？紤]到“就近入學”的因素，當?shù)貙W生比例略高一點是正常的，但明顯過高便不合理。

　　在熊文釗看來，北京、上海等地考生享有的高校招生配額方面的特權(quán)，是“異地高考”方案難產(chǎn)、“高考移民”無法杜絕的癥結(jié)所在。配額制度還導致了新的傾向:在1977年至1987年，北京大學中的農(nóng)村生源占30%;眼下，這個比例已經(jīng)不到10%，明顯下降。

　　熊文釗認為，教育部要求各地拿出異地高考方案是不現(xiàn)實的。最好的辦法是，由教育部制定統(tǒng)一試卷、統(tǒng)一考試、按分數(shù)高低統(tǒng)一錄取的高考制度，“可以借鑒研究生入學考試的模式，錄取結(jié)果只與筆試、面試成績等有關(guān)，大家覺得在哪里考都一樣，更用不著為此移民。”

　　他建議，統(tǒng)一考試、統(tǒng)一分數(shù)線錄取后，各地教育部門可以出臺配套政策，要求高校對少數(shù)民族、本地有特長等考生予以適度傾斜，這一點，也可以通過面試來實現(xiàn)。

　　熊文釗表示，教育機會、社保條件是目前捆綁在戶籍制度上的兩項內(nèi)容，如果全國統(tǒng)一高考制度能出現(xiàn)，便二者去其一，距離戶籍制度恢復人口信息功能也為期不遠了，“希望高層高度重視這一問題，推出全國統(tǒng)一的高考制度，北上廣問題便迎刃而解�！�

　　采訪的最后，占海特的爸爸向記者描述了理想的教育制度:“無論戶籍、非戶籍，還是同戶籍之間，所有的孩子都能無差別地享受均等的基礎(chǔ)教育資源和公平的升學機會，這樣孩子才會開心、幸福�！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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