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主任提醒學生不要亂說

　　“我們也告訴過班主任，說周老師是色鬼，但是老師提醒不要亂說�！币幻�四年級班長花兒告訴北青報記者，她曾經(jīng)在去年冬天跟自己的班主任陳老師反映過，但是班主任卻告訴她們“說出去丟學校的人”。

　　記者11月26日下午輾轉(zhuǎn)多地找到同學們口中的“班主任陳老師”，他說確實同學們有反映過，但是情況和孩子們說的有出入。記者讓孩子們跟陳老師本人通電話，雙方仍然各執(zhí)一詞。

　　“我是對不起孩子，對不起家長，是我疏忽大意了，真的對不起，我沒多想，也沒去仔細調(diào)查，可我但凡有證據(jù)，是一定會告訴學校的�！标惱蠋煂Ρ鼻鄨笥浾弑硎�，自己已經(jīng)幾天睡不著覺，總是心里堵得慌。陳老師今年60歲，本來年初已經(jīng)退休，但是學校希望他教完一學期，所以他就繼續(xù)帶了半年，直到今年暑假。

　　“是快放暑假時孩子們告訴我的，她們突然跑過來說周老師是色鬼，我問怎么色了，她們又不說了�！标惱蠋熣f，后來，他也想過去問周某明本人，但是因為對方脾氣暴躁，自己又難以啟齒，怕對方說自己侮辱他人格，因此耽擱下來�！拔页姓J我真的是疏忽了，我當時覺得快退休了，也不想多惹事，我應(yīng)該查到底的，也應(yīng)該跟學校反映�！标惱蠋熣f，自己確實考慮過孩子們說的話，甚至還跟另外一位退休老師說了同學們反映的情況，但是大家當時都沒有立即行動。

　　“我從1975年開始代課，已經(jīng)有39年教齡，從沒犯過錯誤，沒想到卻沒能善始善終，釀成大錯�！标惱蠋熣f，以自己的黨員身份擔保，真的沒有任何證據(jù)，也沒當場見到過。

　　但是花兒以及另外一名同班女孩晨晨告訴記者，周老師上課時，陳老師經(jīng)常會在教室外看，同學們背課文時，陳老師也會經(jīng)常打斷�！爸辽偻瑢W們會議論，陳老師是保護女生的�！�

　　除了老師，在更早的時候，有的孩子也以同樣的方式向家長做了暗示。

　　家長沒有察覺到孩子的暗示

　　“我是真的真的很后悔，特別后悔，我當時應(yīng)該追問我女兒的，我真的沒以為那么嚴重�！弊蛱�，在鎮(zhèn)上的晨晨家，記者播放了和晨晨的對話錄音，當錄音放到“我告訴媽媽了，可是我不好意思繼續(xù)講下去了，好羞”的時候，晨晨的媽媽劉潔已經(jīng)淚流滿面。

　　原來，晨晨這學期就告訴了劉潔，周老師是色鬼，愛摸同學們屁股�！拔耶敃r就當一句玩笑話，以為老師就是拍一下屁股，誰能想到他會那樣子。我們都是一個鎮(zhèn)上的人，而且我大女兒也是他的學生。”劉潔說。

　　四年級班長花兒也告訴過她媽媽，但是同樣也因為害怕，沒有把話說完，最終導(dǎo)致她們的媽媽沒有多想�！拔抑徽f了我們學校有個老師很色，他只知道摸我們，到處都摸�！钡�是花兒以開玩笑的口吻跟媽媽說，后者也沒有重視。

　　昨天，當記者放了這兩段錄音后，所有家長都沉默了，并表示自己也許并不了解子女�！盀槭裁纯梢愿�陌生人說，卻不能告訴父母？我們每天給她們洗澡，問她們作業(yè)寫沒寫，有沒有受同學欺負，有沒有聽老師的話，卻從沒想到她們會受到如此的煎熬�！币幻�母親哭泣著說，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受這樣的情況，她真的很自責。

　　20多年前就有作風問題？

　　“他20多年前就因為作風問題出事了，全村都曉得，為什么還在教師隊伍，為什么還在教書，是誰讓他繼續(xù)當老師的？”當北青報記者到達周某明的老家、八字哨鎮(zhèn)楊堤灣時，村里的老人的質(zhì)疑一個接一個。

　　一名老人介紹，大概是在1992年左右，周某明還在楊堤灣村小當校長，其父親任職楊堤灣村支書，“就也碰了一個女孩子嘛，后來人家過來鬧，聽說是拿錢了難(湖南話：擺平)了”。記者一路問了八九個同齡的老人，他們均表示知道此事，并且知道當年的女孩是誰�！耙呀�(jīng)結(jié)婚生子了，就別去找啦�！�

　　多名老人告訴北青報記者，后來周某明因此還暫時離開了村小，但是后來又回村繼續(xù)當校長�！耙恍┡�老師來了也都走了。”多名老人說，這樣的事情在農(nóng)村很敏感，大家都心知肚明。

　　在2002年左右，因為村小合并，周某明被調(diào)到鎮(zhèn)上的八字哨鎮(zhèn)學校當老師至今。

　　記者昨日也采訪了赫山區(qū)教育局局長陳維國，其明確否認20年前發(fā)生過這樣的事情，并告知記者周某明70年代就開始當老師，教齡至少30多年。目前區(qū)教育局已經(jīng)成立專門的處理小組來進行后續(xù)學生處理問題，并多次召開家長協(xié)調(diào)會，商討處理方式。

　　至于具體受侵害的學生人數(shù)是多少，陳維國并未直接回答，“目前學校正在全力配合公安機關(guān)調(diào)查，暫時沒有準確人數(shù)通報”。當?shù)亟逃�部門表示，會請知情教師協(xié)助進行配合，并盡快安排心理疏導(dǎo)課程，加強安全教育，并保證教學秩序正常進行，更會及時公布公安調(diào)查情況。

　　29名女生接受婦科檢查

　　“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了，也不能再沉默了，孩子受的苦比我們多得多，我們這點面子算什么。”家長們告訴北青報記者，他們之前確實有過心理掙扎，但現(xiàn)在一門心思要維權(quán)到底。

　　目前，家長們彼此互相通知，要去報案才可以進入司法程序。他們平和地表達自己的訴求，要求進行透明的體檢，并要求學校做好后續(xù)的心理治療工作。但是因為人情世故，他們也遭受了來自各方的壓力。“有的甚至還說為女兒想想，你也不要鬧太大�！币幻�母親告訴記者，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氣憤，也沒有像今天這么敢站出來過。

　　昨天上午，學校緊急組織第二批學生進行婦科檢查。據(jù)家長反映，共有13名女孩參加。11月26日，第一批16名女孩也在家長的陪同下去往益陽市中心醫(yī)院，部分女孩被查出有不同程度的炎癥，也有的被醫(yī)生告知沒太大問題。媽媽們心事重重。

　　在回學校的路上，不知道是哪個女孩突然唱起了歌�！败嚿献�著小雪花，要把那冬爺爺?shù)亩�囑傳給你……愿天下的小朋友，心靈永遠潔白無瑕。”女孩們隔著座位開始合唱，比著聲音大小，嬉戲打鬧。

　　一個女孩問另一個女孩，為什么去的是婦科而不是兒科？車廂里又陷入了沉默。

　　采訪手記

　　孩子為什么愿

　　向陌生人傾訴

　　“你一個陌生人，為什么她愿意跟你說，卻不愿意告訴最親的人�！蔽野l(fā)現(xiàn)這是采訪中，最讓家長疑惑也痛心的一件事。因為，如果孩子能向她們的家人早點說，這場悲劇也就會早點被制止。

　　此前曾有一個女孩在告訴班主任無果后，最后選擇閉嘴。她不是怕罰作業(yè)，也不是怕被打。她說“知道老師這樣不好，我爸媽知道了，肯定會打死他，我怕他們?yōu)榱宋易�牢。我就沒有爸爸媽媽了�！焙⒆拥脑捵屓诵奶郏�也更讓人憐愛。她坦言，她從不跟父母說“愛”，怎么可能說隱秘私事。盡管她的確愛自己父母，也需要他們，但永遠有著一層隔膜。

　　采訪中，很多女孩爭先恐后要告訴我她們的遭遇，但又希望只獨自告訴我。在那些幼小心靈中，那些委屈、疑問甚至難以啟齒的話也需要傾瀉。她們說自己憋太久了，同學們互相覺得尷尬，到父母就覺得羞。八九歲，這本不是一個該藏秘密的年齡，是什么讓她們不肯說，又是什么釀造了這樣的“公開秘密悲劇”？

　　一個小女孩告訴我，當時同學們準備集體反抗，但是有女孩說周老師是老師，應(yīng)該尊敬老師，不應(yīng)該跟老師對著干。甚至，部分同學對周老師摸自己是愛自己表示深信不疑。女孩疑惑問我，到底要不要聽老師的話？我聽著這些話，竟一時語塞，我無法直接給出“是”或“不是”的答案。孩子們，到底要如何分辨社會真假好壞，恐怕真的需要家長以及教育部門重新去思考。

　　(文中受害女童及家人均為化名)

　　（文并攝/記者 王曉芳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