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蘇常州，一所農(nóng)村小學(xué)，彩色的舞臺車開進校園。報告廳內(nèi)掌聲四起，伴著孩子們的歡呼聲，經(jīng)久不息。

　　一群青年演員抬出一箱箱設(shè)備，布置背景、道具、燈光、音響……一番忙碌后，開場音樂響起，劇中全村男女老少都走上臺前。臺下，孩子們已看得入神。

　　這是江蘇省兒童藝術(shù)劇院在校園演出《青銅葵花》的場景，這樣的演出，劇院一年有400多場。

　　眼裡有光

　　臺下，花甲之年的江蘇省兒童藝術(shù)劇院院長史國生神情專注。風(fēng)吹亂斑白的鬢發(fā)，他一動不動，眼睛追光般在演員間游走。

　　23年了，他帶著劇團不斷發(fā)展，始終堅持演出兒童劇尤其是現(xiàn)實題材劇目，堅持走進校園特別是偏遠農(nóng)村學(xué)校。劇團走過全國50多地數(shù)千個校園，行程30多萬公裡，演出過萬場，觀眾達900多萬人次。“就是熱愛——熱愛兒童劇，熱愛青少年?！笔穱f，除了熱愛，沒有什麼可以解釋這麼多年的堅守。

　　“哥哥你光腳冷不冷，妹妹心疼我哥哥。”舞臺上，男主角青銅光著腳在冰冷的舞臺上歡呼雀躍，女主角葵花則撲倒在青銅跟前，抱著他的腳淚光閃閃。臺下，孩子們眼中泛著淚花……

　　史國生的眼裡閃過淚光，看過多少次了，他還是為演員的深情演繹而感動。“兒童劇，最重要的是真情，演員有真感情，觀眾才會被感動﹔現(xiàn)實題材，最重要的是真實，你演得逼真，孩子們才會覺得這是生活，不是戲?！笔穱f。

　　剛謝幕，孩子們?nèi)绯彼銍吓_。“青銅哥哥，青銅哥哥！”他們簇擁著飾演男主角的演員尤洋洋，拉拉手、摸摸戲服……

　　飾演女主角的演員楊曉蒙記得清楚，一次演出結(jié)束，一個瘦小的女孩追上來說：“葵花姐姐，你等等我?！迸⑹盅e拿著一個酸奶盒，“你在上面給我寫上名字好不好，我要葵花姐姐每天看著我好好學(xué)習(xí)?！?/p>

　　史國生忘不了，在一所鄉(xiāng)村小學(xué)，校長帶著全校師生向演員鞠躬?！拔覀兠靼姿麄儍?nèi)心無以言表的感動?！笔穱f。

　　好的兒童劇，可以跨越時代、跨越城鄉(xiāng)。許多孩子寫下留言：“我要把零花錢捐給貧困的小朋友買鞋子”“看到那背影，多像疼我的奶奶”……

　　“在孩子們心底種下真善美的種子，等著它生根、發(fā)芽、開花……”在史國生看來，這是兒童劇演員最大的幸福。

　　腳下有路

　　2002年，金壇錫劇團改制，史國生接到組建新團的電話。本來已經(jīng)離開劇團的他再次選擇了舞臺。

　　地方劇團這麼多，一個縣劇團，不轉(zhuǎn)型怎麼活？向哪裡轉(zhuǎn)，他心裡有底：兒童劇團不多，只要有精品戲，既有經(jīng)濟效益，更有社會效益。第一臺戲，他決定創(chuàng)排兒童劇《少年華羅庚》。金壇錫劇團，此后改名“華羅庚藝術(shù)團”。

　　創(chuàng)業(yè)的艱難，不僅在排戲，更在市場。作為一個自收自支的縣劇團，首先要面對生存問題。那些年，史國生從鄉(xiāng)村到城市，到處跑市場。《少年華羅庚》之后，他們又連排12部兒童劇，都是現(xiàn)實題材。

　　記者採訪這天，劇團在常州市戚墅堰高級中學(xué)演出兒童劇《田夢兒》，700多個座位的報告廳裡滿滿當當，過道還加了幾排板凳。

　　燈光亮起，一個關(guān)於成長、親情、友情和城鄉(xiāng)對話的青春故事上演了。拾荒的爺爺在城市走丟，同學(xué)們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焦急尋找……臺下，十六七歲的少年們神情嚴肅，有人輕輕伸手去扶眼鏡，眼中分明有淚光。

　　史國生帶記者走向后臺，演員們正匆匆吃著盒飯。夜幕降臨，天氣已寒，他們妝未卸衣仍單，半小時后，下一場演出又將開始。

　　那晚，演員們回到劇院宿舍已是10點多鐘。

　　心中有夢

　　平時上午有演出，演員們一般都要在凌晨4點多起床。“在車上摸黑梳頭、化裝、穿戲服，大家都習(xí)慣了。”楊曉蒙說。

　　“常年跑農(nóng)村、跑基層，吃不了苦就進不了這團?！笔穱f，他的夢想是排更多好戲、進更多校園。現(xiàn)實主義題材，更貼近社會、貼近青少年。“我們很多劇在農(nóng)村更受歡迎，因為這裡有孩子們熟悉的生活?！笔穱f，再偏遠的學(xué)校，只要孩子們喜歡看，劇團就願意去演，“大山深處的偏遠鄉(xiāng)村，孩子們可能還沒看過兒童劇，哪怕一場隻有幾十個孩子看，我們也要去演！”

　　這麼多年了，劇團不缺榮譽?！拔鍌€一工程”獎、文華獎、白玉蘭獎、全國服務(wù)農(nóng)民服務(wù)基層文化建設(shè)先進集體……拿過這麼多榮譽，史國生深知這是“對兒童劇的鼓勵”。

　　多年來，史國生和他的劇團一直被關(guān)愛。寬敞的新樓、嶄新的宿舍、現(xiàn)代化的排練廳，兩臺流動舞臺車、兩輛嶄新大巴車……2020年，劇團掛牌升格為江蘇省兒童藝術(shù)劇院。一個縣劇團能成為省級藝術(shù)劇院，有著太多的深意：是肯定和鼓勵，是堅守和努力，也是責(zé)任和期待。

　　楊曉蒙的夢想，是能夠一直站在舞臺上。她說，自己常想到小觀眾那些歡笑的、流淚的、凍紅的小臉，想到他們把午餐時省下的水果塞到自己手裡，“做孩子們喜愛的演員，多幸福！”

　　剛?cè)雸F一年多的女孩肖瑤，在大學(xué)裡學(xué)過表演，“燈光打在臉上的時刻，真好！”她說。

　　演出地點到了。史國生看著演員們抬著道具跑去的背影，想起年輕時自己演的美猴王，“美猴王歷經(jīng)艱難，卻一直在追逐他的夢想，我也是……”

　　《 人民日報 》（ 2025年12月11日 11 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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